界面新聞記者 | 張熹瓏
新能源汽車、光伏、鋰電池，中國制造崛起的例子已不陌生。而在另一個相對冷門的領域——打印機，打破國際壟斷的故事亦在上演。
6月26日，珠海奔圖電子有限公司（簡稱“奔圖”）發布第二代“扛打”系列產品。該打印機實現了“連續打印40萬頁、卡紙率低于0.02‰”的性能，打破世界新紀錄，并獲得世界紀錄認證WCRA。
奔圖電子研發中心常務副總經理彭繼兵接受界面新聞等媒體采訪時提到，目前，奔圖產品已銷往全球110多個國家和地區，截至今年6月累計下線超過2000萬臺。
一個“冷知識”在于，打印機渠道產生的泄密事件遠高于電腦、手機等電子設備，不僅泄密路徑多，而且泄密方式更隱秘，過程難以監測。因此，從國家層面來看，入局這一賽道是出于信息安全的考慮。
各種高墻之下，美國、日本壟斷了打印機行業有半世紀之久，行業20萬項與打印相關的專利也主要被這兩個國家掌握。
隨著卡紙這一“老大難”問題被奔圖解決，國產打印機廠商在全球打印機產業價值鏈上實現從跟跑到并跑的轉變，也意味著，我國打印機產業被外資技術掣肘的時代正在遠去。
從跟跑到并跑
看似基礎的打印機實際上是跨學科的集合，技術橫跨精密機械、精細化工、精密光學、靜電成像、集成電路、軟件工程、色彩科學、高分子材料等數十大核心學科，是名副其實的技術密集型產業。
在過去半個世紀里，這個行業被美國和日本掌握在手中，惠普是斷崖式領先的老大，其后是兄弟和佳能。
這一行業格局在2010年發生了動搖。這一年，奔圖發布中國首款自主知識產權A4黑白激光打印機，標志著中國成為繼美國、日本后第三個掌握激光打印機核心技術的國家。
2024年，這家公司又推出了中國首臺全自主A3激光復印機，為中國打印機產業鏈補上最后一塊高端版圖。
盡管是后入局者，但國內廠商卻解決了行業內數十年的難題——卡紙。此前，“扛打”系列已經實現了連續20萬頁打印、卡紙率低于0.02‰的性能。而最新發布的產品進一步把上限提升到連續打印40萬頁、卡紙率低于0.02‰。
奔圖電子負責人王玉國接受界面新聞采訪時提及，之所以瞄準這一難題，一方面是在用戶調研中了解到企業對于打印機穩定性的訴求；另一方面，作為后來者如果能解決這一難題，那將成為公司的核心競爭力。
彭繼兵告訴記者，公司成立了百人工程師團隊單獨打造持續穩定的引擎，并從整個系統層面，如材料、機械結構、引擎控制等各維度都做了優化操作。
“在技術層面，我們系統性、更深入地分析了卡紙路徑，做了整體的系統化設計，包括給紙系統把紙張拾起、運轉的過程，我們叫三輥給紙技術系統。”王玉國說。
現時，奔圖已實現全鏈條自主可控，業務覆蓋了激光打印機整機、激光打印機原裝耗材、打印機主控SoC芯片、耗材芯片、打印機通用耗材、打印管理服務等環節。
彭繼兵指出，全產業鏈布局除了考慮到安全，也是出自系統適配的要求：“適配不完全是軟件和軟件的對接，目前普通國產操作系統的適配，除了操作系統還涉及CPU芯片。如果要做自助終端的適配，則會涉及機械結構的配合以及引擎的改動；跟某個辦公系統做適配，可能還會涉及到固件的適配。這也要求掌握各個環節。”
“第二個問題是怎么平衡不同設備和系統的兼容性，拿現在國產生態系統舉例，不同操作系統或應用軟件，對同一個功能的實現是不一樣的。”彭繼兵說。
目前，奔圖“扛打”系列已跟Windows國際體系對接，并兼容了麒麟、統信、鴻蒙等10多款國產操作系統和20多款國產辦公應用軟件。
不過，王玉國認為，作為國產品牌，有必要成為標準制定者：“現有Windows和英特爾體系是主流，由于很多系統架構的問題，我們需要迎合不同的標準。但目前，我們正在跟華為展開合作，計劃對鴻蒙系統的打印模塊接口實現完全標準化。也就是說，未來軟件廠商不會存在所謂兼容性問題，因為我們就是標準。”
培育自主產業鏈
王玉國向界面新聞分析指，打印機行業有幾個特點，首先是此前由國際廠商壟斷；第二，這是深度關聯知識產權的行業。
“第三方面，它的商業模式比較‘討厭’，因為成熟廠商打印機利潤很微薄，甚至有可能負利潤，需要靠后期的耗材回報賺取利潤。這種商業模式對新進入者的門檻是極高的，由于沒有規模化，前期運營性投入壓力巨大。”王玉國提及。
另一重門檻來自供應鏈。有別于消費電子，打印機行業的核心部件都由主流廠家自研自產，包括CPU、激光頭等。國外打印機廠商與零部件廠商均為獨家協議，供應鏈不對外供貨。
面對極其封閉的供應鏈情況，王玉國表示，一方面，針對核心零部件，公司選擇自研、自產、自用；另一方面，通用零部件，以及介于通用零部件和核心零部件之間的一部分定制零部件，珠三角電子產業的配套起到了關鍵支撐，電子類產品或者機電類產品起到配套作用。
奔圖總部所在的珠海市，又被稱為“打印耗材之都”。根據珠海市科技創新局，在增材制造及打印設備領域，珠海市已形成全球最大的打印通用耗材及零配件生產基地。珠海市“十四五”規劃提出，將基本形成高端打印設備千億級規模產業集群。
中政聯行數據顯示，珠海的辦公自動化及打印耗材產業占全球市場份額的70%，供應了全球80%以上的色帶、68.4%的兼容墨盒、40.1%的通用硒鼓，打印耗材總產值超過250億元。
早在2011年，珠海就印發了《珠海市促進打印設備及耗材產業轉型升級加快發展的若干政策》，提出打印設備及耗材產業是該市產業轉型升級的重要突破點，需要突破國外原裝廠商憑借核心技術及專利形成的壁壘，針對感光鼓等本地尚無配套生產的重點環節，開展有針對性的定向招商。
截至2024年年中，珠海高端打印設備及耗材企業累計申請專利7000多項，占全國打印企業申請專利的80%以上。賽納科技、極海微電子、天威飛馬等高新技術打印設備制造企業先后在國產激光打印機、設備芯片研發、3D打印等產業高端領域取得突破。
目前，奔圖在珠海與合肥均設有激光產業園，相當于166個足球場。其中，珠海基地年產能超600萬臺，采用智能化車間，4秒下線一支硒鼓、15秒下線一臺打印機。
這樣的生產規模也帶動了產業集群發展。以打印機組裝零部件為例，70%來源于附近50公里內的工廠。在鏈主帶動的模式下，奔圖在當地培育了數百家零部件供應商，橫跨軟件、通信、集成電路、人機工程、熱力學、自動控制等。
“現在也有上下游企業把產線建在我們的產業園里。”彭繼兵告訴界面新聞。而鑒于打印行業的高壁壘知識產權屬性，公司的打印機全產業鏈布局又進一步使得芯片、耗材、打印機業務在上下游形成復合保護壁壘。
挖掘增量市場
國產打印機正實現從零到一的突破，但行業需求疲弱，給廠商開拓市場新增壓力。
據IDC數據統計，2024年全球打印機出貨量7904萬臺，同比下滑3%，其中激光打印機出貨量2771萬臺，同比下滑4%。中國打印機市場出貨量1444萬臺，同比下滑11%，其中激光打印機出貨量715萬臺，同比下滑12%。
王玉國分析指，銷量數據下滑，主因在于全球政治經濟形勢面臨挑戰。不過，未來仍有幾方面增長機會。
“首先是中國的家用市場，我國家用打印機入戶率遠低于歐美等發達國家，疫情之前家用打印機覆蓋率約為3%，由于疫情居家辦公上升至8-9%，但對比歐美發達國家47%的覆蓋率仍有廣闊的增長空間。”王玉國說。
信創市場也為奔圖帶來了國產替代空間。公司在5月的投資者調研中提到，國產化市場今年一、二季度主力仍然是政府，下半年預計金融和能源等行業信創將開始發力。
以我國機關、央國企為例，國家重要會議與核心機構辦公都嚴格指定品牌與產品。奔圖此次發布的產品同時是2025年天津夏季達沃斯會議服務用機。公司此前已成為博鰲、兩會等國際、國內重大會議指定打印用機品牌。
2024年，奔圖實現營業收入46.58億元，同比增長19.87%；實現凈利潤6.15億元，同比增長10.87%。報告期內，打印機銷量同比增長11.21%，信創市場出貨量同比增長50%。
此外，奔圖也在加快出海步伐。王玉國提到，目前海外收入比重大約為四成。
根據奔圖母公司納思達的財報，2024年奔圖海外打印機銷量同比增長6%。報告期內，公司正在拓展上合組織國家、東盟國家、“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金磚國家等海外市場，加速布局歐洲市場。
“我們也會通過用戶需求洞察來創造需求，和AI結合是未來的一個方向。”王玉國舉例道，正在規劃一款AI智能一體機，當用戶說“小奔小奔幫我打印一份某某文件”，打印機可以自主打印，這是隨著人工智能發展被新創造出來的打印需求。
彭繼兵提到，智能化方面，公司內部有專門團隊在研究AI技術，“專門研究算法的就有數十人，整個團隊就更多了，有軟件、固件、硬件等等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