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丁欣雨
界面新聞編輯 | 姜妍
2024年，脫口秀影響力愈發顯著，已然成為人們表達情感、宣泄壓力、探討社會議題的重要媒介。那些熟悉的脫口秀演員再次進入觀眾視野，他們用幽默消解刻板，將調侃解構荒誕，以一種別樣的方式回應著當下的關切。
不僅限于電視節目的舞臺，脫口秀的觸角早已深入社交平臺與短視頻領域。在這些更為碎片化的媒介中，段子成為新的傳播載體，與文學、音樂、影視的跨界結合，也賦予了這一形式更新的表達維度。這一曾在小眾地下文化中生長的藝術，如今躋身主流，成為解讀當代生活的文化符號。它承繼幽默的傳統，也以自身的方式回應著當下社會的集體焦慮。
“幽默”一詞最早由林語堂翻譯自英文“humor”，他通過創辦《論語》半月刊，試圖喚醒中國人對幽默作為生活一部分的意識。正如楊笠所言：“語言是一個人能擁有的最重要的權力?！?如今我們希望在脫口秀的舞臺上，尋找到這種新語言形式的力量。
鑒于此，界面文化策劃了系列報道——進擊的脫口秀演員，今天推出的是該系列的第六篇：《哈哈曹：我現在拼命巡演，就是怕脫口秀行業沒有未來》。
4月，在被大巴車拉去《新說唱2025》片場的三個小時前，哈哈曹剛從長沙飛抵上海，只能短暫在酒店歇腳。
沒錯，一個在線上喜劇舞臺幾乎全程rapper穿搭，反戴棒球帽、穿著oversize的T恤，用一則地下嘻哈比賽的段子拿到第一賽段全場最高投票值，也讓其他脫口秀演員開始用“bro”“homie”“damn”交流的人，真的來參加說唱節目了。
漫步在這家聚集著《新說唱2025》參賽選手的酒店走廊，不少房門敞開，房間里會蹦出一段段伴著鼓點、嗓音粗糲的嘻哈歌曲。也有三三兩兩光著膀子的rapper聚集在走廊盡頭的露臺，吞云吐霧。
這樣的場景也吸引到了身在其中的哈哈曹，他向自己的房間外探了幾次身又縮回去，形容這個氛圍有點“肅殺”，“我大概是這棟樓最和藹的，就算家里進賊我可能都不會擺出其他rapper這樣的表情，他們不太像生活里出現的人。”說著他把眼睛瞇起來，用勁攏住嘴，想要看起來嚴肅一些，但效果恰得其反，整個房間翻騰起笑聲，扛著機器的攝影師要努力保持機器的平穩。
讓哈哈曹展示一段說唱，他張口就來，看樣子練習過不少次——“說我像窩瓜/這長相看著太委屈/長沙的水渠/怎么養出條翹嘴魚......”
他吐槽這段寫得像在diss自己，走的是帶點詼諧的rap流派。搞嘻哈的哈哈曹也是嘻嘻哈哈的，他說怕錄制時唱著唱著會笑出來。但估計真正到了海選現場的哈哈曹很難笑出來，在近期開播的《新說唱2025》里，我們看到他的參賽之旅已經潦草收場，還沒唱完，評委黃子韜就跟他握了手，請他離開。
第二次再見哈哈曹是一個月后在他的杭州單口專場上，相比嘻哈事業的挫折，喜劇沒有辜負他，劇院上下兩層共900多個座位的票全賣光了，隔天他還要趕到上海錄制《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2》。對于嘻哈事業的“失敗”他依然有點憤憤不平，“其實《新說唱2025》錄制當天是我生日，太荒謬了，我也32了，想著送自己個生日禮物，老婆孩子不要了，帶4條內褲就跑到上海來追夢，結果當天去當天回，沒呆滿24小時。”
一如既往，哈哈曹嘲弄著自己，逗笑了別人。在采訪中，哈哈曹喜歡把話題扯開去，在一個看起來跑偏的細節中抖出笑料，就像冷不丁掏出一根狗尾巴草撓你一下，再旁若無人地收回，很難琢磨他的一些表達是認真還是戲謔，只覺得有時候其中還帶著些頑皮與乖張。
“哈哈曹是天才，能把喜劇技巧化解得很自然。”讓杭州專場為哈哈曹開場的脫口秀演員張灝喆評價一下對方，他脫口而出了這句話。哈哈曹聽到后難得露出羞澀的一面，竟然逃往劇場的衛生間躲了一會。
無聊的人那么多，就想找點意思
要是把時鐘往回調10年，那是哈哈曹開始唯一一份領五險一金工作的年份。學播音主持的他剛剛本科畢業，來到長沙電視臺成了一名編導。他混跡在人群中，和其他上班族無異。
但他的心里沒有一刻不躁動，跟天天閑來無事喝茶讀報的老板早就相看兩厭。哈哈曹在職場上最好的朋友是個比他小幾歲的實習生，小實習生曾經是中國說唱貼吧的管理員，在規規矩矩的格子間，實習生拖著肥大的褲子來上班，哈哈曹問他是不是衣服買大了，“這樣才夠hiphop！”這回答給哈哈曹帶來了震撼。
按部就班的日子里，特立獨行的人像一束光點，激發出了哈哈曹的趨光性。“無聊的人占大部分，但如果有些人活得很有意思的話，我還是樂意跟他們待著。”他決定向小實習生拜師，讓他教自己說唱。哈哈曹和小實習生還一起把說唱元素添加到電視臺的節目中，用編rap歌詞的方式寫文案，蹭了一波國內說唱流行期的熱度。但是沒過多久，說唱圈就有歌手塌房，臺里不許他們再搞說唱，本來快轉正的小實習生也與這份工作擦身而過。
然而在整活的路上，哈哈曹一往無前，剎不住車，仿佛天性被枯燥日常壓抑太久，隨時隨地要覺醒。
讓他從幕后來到幕前，有了一波流量的是一個小視頻。哈哈曹的大學同學讓他在視頻里假扮一位不良少年，小時候在港臺電影里看到的揸fit人、古惑仔，還有學校碰見的不愛念書的黃毛小子，在哈哈曹的腦海中一一浮現，他把這些人的樣子融合起來，演了個自稱“長沙彭于晏”的街溜子，一口檳郎一口香煙，叫囂著“時刻要戰斗”，透露一股不羈的惡狠勁。
沒想到這則視頻在互聯網瘋狂傳播，火爆全長沙，也讓“長沙彭于晏”的名字牢牢焊在了哈哈曹身上。由于演得太逼真，接下來的幾年時間里，連續有好幾個社會上的大哥來找哈哈曹交朋友，邀請他去酒局。哈哈曹一翻大哥們的微信朋友圈，里面全是一群提著管制刀具、有著紋身的人的合照，他有點害怕，就總找借口說自己不舒服或者有事去不了?！耙淮蝺纱?，拒絕多了以后大哥就不找我了，他們還是有邊界感的?！?/span>
“這個有點像我的特質，調皮，但不會調性質太惡劣的皮，我還是個正經人的，畢竟是學士。”聽哈哈曹細數自己的黑歷史，這樣的性格端倪從小就顯現出來。他模仿動畫片《貓和老鼠》點燃氫氣球，爆炸給手臂留下長長一道疤，身上唯一的紋身只是為了遮擋這個疤痕；上了初中，他打鬧時不慎掉落水池，冬天穿的棉襖充水浸濕，“跟一只甲魚一樣”，根本爬不起來，到最后還得要媽媽把他接走；到了高中，他遠遠觀望校園里的“長沙彭于晏”原型，但不敢真的去接觸，不然“接觸一次就少5塊錢”。
調皮的結局經常伴著狼狽不堪，但哈哈曹又按耐不住?！伴L沙彭于晏”的名聲打響之后，他想從體制內的工作“逃離”出來做自媒體。但在和父母溝通的過程中卻碰了壁，一年多的拉鋸中，哈哈曹發現除了先斬后奏別無他法，做了件在他看來“算是真正出格的事情”。
后面的故事走向并不令人意外，哈哈曹成了靈活就業人員，在外面“餓了好幾年”。2024年的《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節目里，他一集一個“心酸小日常”：在直播間被叫“翹嘴魚”，彈幕上全是網友喊榜一大哥快來撒“魚飼料”；做美食博主也頗不順，給酷暑戶外淋了半天雨的酸豆角蒸肉粽做口播，工作人員告訴他“其實是豆角粽子，嘗到酸味應該是天氣原因”。
講到最后，哈哈曹朝臺下觀眾憨笑道，“心酸歸心酸，但是有回甘——心酸費就是回甘?！痹谒娜松_本里，沒有風生水起，而是雞飛又狗跳，一波未平一波起，但從他的口中講出來，的確多了些趣味，不算那么無聊。
青苔的快樂
能把倒霉事化成喜劇逗笑觀眾，哈哈曹反而覺得之前受的傷是他運氣不錯，給段子積累了素材?！斑@次說唱比賽失利，我就又想起脫口秀的好來。搞說唱的都挺狂，但脫口秀是屬于我們‘窩囊人’的喜劇藝術，能讓生活里有些東西做得失敗的人，站在舞臺上讓自己贏一次?！彼孟癫惶晳T輸出這種類型的話，立刻找補說，“這個大概是喜劇教程講的”。
但總有教程里學不到的東西。還在讀書時期，哈哈曹就致力于找到那些笑點低的人，然后反復“刺激”他們。同桌“首當其沖”，教室外罰站的人也無法幸免，哈哈曹偷偷把窗戶推開，就開始了他整堂課的“單口喜劇表演”。當然少不了自己被罰的時候，老師喊“曹潤三（哈哈曹本名）滾出去”，他倒不害臊，挺著身子踏著步，像在走星光大賞的紅毯一樣。班上哄笑作一團，他感覺很驕傲。
學生時期的哈哈曹愛看周星馳和金凱瑞的喜劇電影，關注古早網紅谷大白話在微博翻譯的《Daily Show》。而就在他大口吸取來自天南海北的喜劇之精華時，長沙本土也向他提供了根底。自上世紀90年代就熱鬧起來的琴島歌廳豐富著當地的夜生活，相聲演員奇志和大兵也會來到這里演出。即使只是在閑聊，湖南人也有“策文化”的傳統。哈哈曹拿最近自己提了新車的故事解釋了這個專有名詞——白車綠牌，朋友一上車就跟他報手機尾號，“這種開新能源順風車車主玩笑，就算策文化了。”
正因如此，長沙順利接住了脫口秀這門喜劇藝術在本土的落地。2018年，脫口秀演員偉大爺創立的笑嘛喜劇開張，鼓勵喜歡單口的市民拿起話筒。同一時期的哈哈曹還在長沙電視臺的女性頻道做一檔午間節目——在當地走街串巷，找小學生做采訪、教老年人講英語。
喜劇因子在哈哈曹的體內蠢蠢欲動，某天看完笑嘛喜劇的脫口秀現場，哈哈曹報名了開放麥。稿子里需要向觀眾介紹自己，“我是女性頻道的一個男的”這介紹語抓住了讓人忍俊不禁的樸素反差。就這樣，哈哈曹留在了笑嘛跟著偉大爺一起做演出，一晃就到了如今。
在喜劇段子的創作中，哈哈曹喜歡講故事，這個習慣可溯源至友人間八卦的傳播。當這些八卦從哈哈曹的口中講述出來的時候，總會增添許多生動的細節描述。不同于許多脫口秀演員圍坐在一起大會，暢聊“今天要搞一個怎么樣的喜劇”“用什么樣的結構征服觀眾”“最后想個金句把場子推向高潮”，哈哈曹的創作理念是怎么開心怎么來，他喜歡在一個相對輕松的氛圍里創作。
“簡單點、再簡單點，”是哈哈曹時刻給自己的提醒。做喜劇這行久了，他發現其中很多段子會趨于雷同，“很容易寫成觀察到一件什么事，接著就跟上‘這就像是某某’‘這就好比某某’的句式”，哈哈曹希望自己能把段子寫得看上去沒那么套技巧。
少了金句和上價值，淡化了技巧和結構，不針砭時弊而是嘲弄自己，哈哈曹的段子也擁有了一批“黑粉”。2024年的《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中，他在首期打敗呼蘭，拿到全場第一名的成績，像個來勢洶洶的不速之客。賽后網上議論紛紛，有人質疑節目的公平性，猜測他是資本捧出來的“太子”，有著幾萬贊的惡評帖眼看跟大樓一樣越蓋越高。
但也有人喜歡這樣的段子。在專場制作的小冊子里，有位觀眾的評語說哈哈曹的喜劇是“青苔的快樂”，讓他琢磨了好一陣?！拔腋杏X就是underground（地下）的樂趣吧，基層市井，我這人也不喜歡在特別大的城市里面生活，去太陽曬不到的小巷子遛彎兒比較多?！?/span>
他從小生活在河西岳麓區，一個以前被長沙人叫成“鄉里”的地方。由于要去河東上學，哈哈曹“得經歷的事情就太多了”。有的同學以沒去過河西為驕傲，有的同學冷嘲熱諷說自己一輩子都不去河西。后來尖刻的童言消散在耳后，河西也慢慢有了城市的樣子，但哈哈曹到現在依舊懷戀他的童年時光：“小時候住單位宿舍，爸媽忙，我就每天一個人出來走走，治安倒是不錯，也沒有人拐我。”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哈哈曹身邊的朋友有許多也是這樣自然生長的人，他們去大排檔吃粉，和摩的師傅拉家常，倚靠著江邊揚灰的社區健身設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在被黃子韜打斷的rap里，哈哈曹后面唱的是——你在酒吧里面微醺/我們在粉店里面暈碳/你說妹妹加個微信/我嗦粉加個煎蛋/你住湯臣一品/我把湯盛一碗。他還是喜歡沉潛進生活的深處，和最熟悉的故鄉泥巴味作伴。
長大是個偽命題
在酒店房間，我們讓哈哈曹開箱展示OOTD（outfit of the day，今日穿搭），日常穿著白T長褲，信奉舒服至上的他，背來一件又重又悶汗的紅色皮衣，笑稱是第二天錄制打算換上的“皮膚”。唱著rap，他不再是喜劇演員哈哈曹，而是歌手霸別——他的自媒體昵稱叫長沙滅霸，而在長沙話里，稱呼親密的人后面習慣加個“別”字。他的想法是，換一個工作場所，就給自己換一個id。
“說唱、自媒體、脫口秀的共同點是比較簡單上手，基本上有嘴就行，像我之前打架子鼓也是的，我就是喜歡基礎藝術?！苯Y果哈哈曹在喜劇節目里看著像搞說唱的，在說唱比賽又被其他rapper說是脫口秀演員，怎么看都像個局外人?！笆怯悬c在哪都是邊緣人，隨波逐流，什么火搞什么，但邊緣人也得活，能討到生活還有口飯吃就挺好?！惫苤v完，自我肯定了一下，“這回答真是太街頭了?！?/span>
再往行李底下翻，哈哈曹掏出一個小藥盒，里面零散裝著魚油、維生素、美白片，是他的營養品。他開始踐行這樣的保養方式是在三年前，當老婆把驗孕棒拿給他看，很多父母曾經照顧自己的片段在哈哈曹的腦子里閃回，他一下感覺責任變重了。
講到這里時，他正陷在酒店的大床里，一旁的床頭柜擺著一本《做父親》。哈哈曹拿起來，封面副標題赫然寫著“不許失敗的創業”，他深感贊同。為了不失敗，除了吃保健品，健康生活的決心還體現在改正熬夜睡懶覺的毛病和舉起啞鈴泡健身房的行動上。也是在同一時間，他開始逼自己走出舒適圈，向外拓展工作機會，這也成了他轉戰線上脫口秀的契機。
做出這樣的改變算不上輕而易舉。哈哈曹笑話有孩子之前的自己就是個“巨嬰”，連一個人出長沙的次數都很少，最久的一回是在笑果訓練營待了快一周，讓他狠狠嘗到思鄉滋味。而現在，全國各地跑多了，哈哈曹的戒斷反應不再那么強烈，但他還是打心底地不適應。相比把他的一系列轉變稱作“成熟”，他明白自己只是在“裝個大人”。他依然依賴身邊的環境和人，很多事情想不太明白。
不久前的一次演出期間，工作人員提醒他第二天先坐車去上海，再坐飛機回長沙，千萬別弄遲到，哈哈曹回復“沒問題，我是個大人了”，結果收到了工作人員的吐槽。“她告訴我大人是不會說‘我是個大人’的，大人只會回‘收到’?！?/span>
如果是裝的，大人就會出現這樣那樣的露餡時刻。兩歲半的女兒弄壞了玩具，哈哈曹聽她咕噥著“讓我來‘研究’一下”，突然感覺好笑，“研究”這種詞應該不是出自小朋友，那么只能是從他說的話里學來的。女兒學自己講話，但哈哈曹明白自己也在學大人講話。在識別大人生活的“破綻”上，哈哈曹很有興致?！叭祟惿鐣举|上就是在過家家，我們現在過家家地拍東西，讀者也過家家地看”，他突然轉向我，“你剛剛提問，就有小孩子學大人講話的氣質。”
玩世不恭的音符和笑話里，也曾透露著一點認真。在一首叫《裝個大人》的歌曲中，哈哈曹唱著：“喂孩子吃飯 把他嘴擦干/打開電腦不是游戲而是要加班/夢里聽見老師在點他起來回答/他說長大我要當個藝術家/柴米油鹽水電住房/一瞬間又裝成了大人的模樣”。
在轉換一個又一個身份，追趕人生節奏的過程中，有誰能不假思索地接受并認同一切改變，又有誰是從不絆跤，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松跟上的呢？32歲的哈哈曹不相信這樣的假話，也不想隱瞞自己的遲疑和不適應。他還是要對父母和老婆孩子負起責任，“這是很基礎的社會倫理，做人就得講義氣”，但他也承認自己有不服管的叛逆時刻，有時候躲在酒店玩會手機，去網吧上網，更多的時候，哈哈曹逃往說唱和喜劇的世界，把對這個裝模作樣世界的不解包裝成好聽和好笑的樣子，漫不經心地講出來。
就這樣，在還沒什么人認識他的時候，哈哈曹一天寫5個段子，到了晚上再把它們改得更好笑。安靜的長沙凌晨，漆黑一片的被窩里，段子野生野長，一路陪伴哈哈曹從開放麥到線上，就像青苔見了光。
站在喧鬧的舞臺，想不到有一天能被這么多人看到，哈哈曹動容之余也有離別的不舍，“段子是有生命的，濃縮了你一段時間的真心，但上電視講完就不能線下再講了，意味著它們只能跟你走到這里了。”雖然現在也不至于有多出名，但他感覺這樣的狀態剛剛好，失去與收獲相抵，還能保證一定限度的自由?！叭f一活得悶，也算有個地方說兩句真話?！?/span>
距離專場開始的時間不多了，采訪匆匆結束，哈哈曹一個人被留在臺上。聚光燈打在正中央的立麥和高凳上，接下來幾個小時，他就要在這個最亮堂的小光塊下，開始他的演出。不知為何，彩排時的哈哈曹始終沒有踏進光圈，他游走在陰影里，自顧自地踱步、旋轉，似乎享受著暫時不受矚目的片刻。光下空無一人，依稀只見幾粒塵土和幾只游蟲打著圈。
同題問答
界面文化：你最喜歡的脫口秀演員是誰？
哈哈曹：我喜歡Dave Chappelle，他在臺上一坐，把煙一抽，嘮起這個那個。他有些段子沒什么梗，但你就是想聽他講話。馬克吐溫獎第一屆頒給了他，第二屆頒給囧司徒，是《Daily Show》的主持人?！禗aily Show》現在還在做，調侃美國發生的新聞。那個才是脫口秀，我現在干的其實叫站立喜劇，stand up comedian，英語不是很好，comedy。
界面文化：怎么看待脫口秀行業在國內的繁榮？
哈哈曹：大家的壓力有點大，需要找一個出口。呼蘭老師是專門干這個的，他是職場人的嘴替，用他的方式幫人解壓。我來不了他那種，我就也用我的方式講講笑話，觀眾聽個樂。有的人聽完也生氣，但罵完我應該也能解壓。反正我們這行就幫人解壓了，你聽我的開心了，或者你聽不開心了來罵我，能解壓都行，我賺這個錢的。
界面文化：不斷尋找新梗、持續創新會是內容創作中最難的事嗎？
哈哈曹：是，寫段子不容易的，最近有段時間沒寫出段子，忙著享受生活。他們說喜劇的目的是為了讓大家的生活變好，包括演員自己，你把對你來說是困擾的東西放到舞臺上講，講完以后你反而把它放下來，是調節自己的。我現在生活還不錯，這一會兒先不那么搞喜劇了，慢慢來也行。有些演員是蠻緊繃，我能理解他們做得特別事業。我也把它當作職業，但我覺得這是一份你越松弛才能做得越好的職業。重要的是心情好，舒舒服服地過好每一年，這是個持久戰。
界面文化：脫口秀是只要好笑就夠了嗎？還是需要融入一些其他價值？
哈哈曹：我看起來什么都沒表達，但其實我還是表達了一點觀點。反正脫口秀還是先喜劇，我覺得搞笑是基礎，你要厲害的話，還能加點觀點進去，讓人聽完以后好像學到點什么東西，就更好，但那也是后來的。我一直在琢磨深刻的東西，暫時沒讀進去，沒有太多東西進我腦子，但我是有讀書來的，我樂意聽哲學播客，其實真聽不太明白，但因為自己也不怎么思考，就正好讓人幫我思考一下。
界面文化：你怎么看待你身上的“標簽”和“金句”，它們會讓你感到被困住嗎？
哈哈曹：我一直想撕掉“長沙彭于晏”的標簽，發現撕不下來，看的人挺多的，后面我就和解了，我覺得雖然是演的，但他也有一部分是我，標簽不可能無緣無故貼你身上，你需要接受它。至于“太子”的標簽，我就當太子也挺好的，聽著挺洋氣的。而且太子的標簽能困住我嗎？《新說唱2025》一播不就知道我不是太子了嘛，第一輪就給淘汰掉了。
界面文化：你如何預判脫口秀行業的未來？
哈哈曹：我覺得脫口秀會越來越正規，但我不太正規。未來不好說，我現在拼命巡演，就是怕脫口秀行業沒有未來。把握現在，把握當下。
文中圖片除標注外，均來自現場攝像師截圖，攝像師：羅四維 邢丹 按語部分寫作：徐魯青